第四百四十章 阳谋 (第2/2页)
他又不是第一次与这厮交手,以前这厮的君子六艺,决计不是这般模样!
这厮能打,天下人都知道。
但以前,这厮极其在乎他那副诲人不倦的谆宽厚长者模样,哪怕是怒极,只给人不怒自威,好似江河倒灌、山岳倾覆的势不可挡厚重感!
决计不是眼前这副仿佛杀疯了的战争狂人模样!
“哈哈哈……”
孔子张狂的大笑着垂下青铜战戈,隔空直指关尹子,声音狂暴如雷鸣的怒喝道:“老匹夫,少见多怪,看清楚了,此乃《抡语》之法!”
“哈?”
关尹子蓦地睁大了双眼看着远处那个豹头环眼、须发喷张的陌生人,连‘老匹夫’这三个字儿都下意识的忽略了:“吾读书少,汝休要哄骗吾,汝这是《论语》法门?汝之《论语》是兵法?”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孔子大手绞住牛车缰绳用力一挥,同样双目赤红的老黄牛就像是重新回到了意气飞扬的牛犊子时代,奋起四蹄,卷起一阵风暴般的狂暴煞气,化作一道流光笔直的撞向关尹子。
战车之上的孔子扬起青铜战戈,声震如雷的酣畅淋漓大笑着:“老匹夫,吃某家一招‘外仁’!”
想当初,他初闻《抡语》之歪理邪说,他是拒绝的、也是暴怒的,恨不得冲到陈县把那个敢私自篡改他核心精义的熊崽子扒出来挂到旗杆上,用衣带结结实实的揍一顿,教他好好知道知道,什么叫‘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后来,《抡语》随着大汉的扩张步伐飞速传播开来,他从中体会到了一股有别于儒家浩然正气的粗豪、斗志昂扬且堂皇大气的霸道力量之后,他是沉默的,是默认的,也是欣赏的,甚至动了奉那个还未及冠的熊小子为儒家第三祖的念头……作为先行者,经典于他只有经典本身所蕴含的意义,而无各种师承、派系、利益交织而成的权威意义、以及门户之别,篡改经典对于他那些徒子徒孙来说,或许是如同挖了自家祖坟一样的羞辱和挑衅,但对于他,仅仅只是一次有趣的尝试。
再后来,滨海一战,他首次动用这股力量,全程按着帝俊的分神暴打,那种极致的粗暴、纯粹的享受的酣畅感,是他漫长而平和三百多年人生中,从未品尝过的一味桀骜、刺激味道,就好像打开了身体中某个并不存在的开关一样……就,就再也回不去了!
再到今天,他以三百年浩然正气催动这股力量,打得过去三百年中无数次明争暗斗都平手收场的关尹子抱头鼠窜,强烈成就感,将同样强烈的酣畅感推至巅峰……彻底上头!
《抡语》,牛逼!
“嘭!”
老黄牛梗着脖子一头撞在了迎风暴涨如山岳的金色大印上,狂暴的力量当场就将金色大印撞的华光黯淡、倒飞而出。
后方关尹子还未来得及心疼,就见到一股仿佛月华般璀璨的雪亮光芒,仿佛瀑布般垂落,刹那间便完全笼罩他视界!
“铛!”
锈迹斑斑的青铜战戈劈砍在了垂落万千戊土气息的玄黄宝塔上,高亢的金铁交际声震荡着,响彻夜空!
关尹子都被这一通既没有技术含量、也没有高士风范,连贵族气度都没有,除了粗暴、粗暴、还粗暴的王八拳,直接给干懵了!
他慢慢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了看定格在玄黄宝塔上的残破青铜战戈。
再看了看近在咫尺,满头大汉、气喘如牛的孔子,堪称惊才绝艳的脑子转了十几个周天,都没转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呢?出门的时候明明起了卦卜了吉凶的啊?
“孔……”
他涨红了脸,张口想要叫骂,一大口逆血却先他的骂声喷涌而出,喷了他面前的孔子一脸。
这一口逆血喷出,悬挂在他头顶上的玄黄宝塔也光芒大失的垂落在他怀中,精美的宝塔表面,两道细密却明显的裂痕,在他的眼中是那样的狰狞!
他没非一句话,拨动胯下青羊一转头,就化作一道流光飞速向着西北方向掠去。
许久,天际才传来一声悠远的暴怒叫骂声。
“孔二,吾誓不与汝干休!”
孔子慢悠悠的站直了身躯,抓着青铜战戈落到牛车上,抓起大袖胡乱摸了摸脸,再定睛一看大袖,忽然笑出声来。
他方才其实是能追击的。
准确的说,如果方才他要下杀手,关尹子根本就没有逃的机会!
可惜啊,这厮背景太硬,杀不动啊……
不过他已经满足了。
三百多年!
整整三百多年!
这还是他第一次赢关尹子!
还赢得如此干脆利落、如此堂堂正正、如此毫无悬念……足慰平生!
他姿意狂放的将青铜战戈扛在肩上,一甩牛车缰绳轻轻抽打了一下老黄牛,笑骂道:“孽畜,尔今日倒是给老爷争了口气!”
老牛高高的扬起脖子“哞”了一声,像是在说:‘您也不看看老牛我是谁家的牛!’
“哈哈哈……”
孔子大笑着,驾御牛车转向北方:“走了,去北疆,亦徒以友的随侍杀不得,难道丧家犬还杀不得?”
老牛“哞哞”的叫唤着,似乎是在应和孔子。
牛车即将离去之际,孔子的余光忽然在下方大地上看到一金光闪耀之物,愣了愣,随手摄来……正是关尹子仗之杀敌护道的法印,
他将其拿在手里细看,只觉得入手光华冰寒细腻,通体非金非玉、非石非木,盘绕浓烈庚金之气,在他的把玩之中,庚金之气渗入掌中,好似针扎!
印体之上有九龙交纽,下方阴刻有两个好似符箓一般的文字……若是寻常的饱学之士,还真不一定能认得这两个大字。
但他是谁啊?岂能不认得?
“崆峒……”
他诧异的沉吟了几分:“竟连此物都舍得与关尹子护道,您也真是舍得啊……也罢,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合该你正人皇之位,千里迢迢都有人送人皇之印来,就算是……偿汝《抡语》之谊!”
他张开猿臂,纵手一挥,拳头大的金印瞬间化作一道金色的流光,掠向东北方,眨眼间的功夫,就没入了黯淡的星空之中。
他站在原地静心的感知了片刻,点点头,一甩牛车缰绳:“驾!”
老黄牛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俺是牛,是牛啊,不是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