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各有志 (第2/2页)
杨暄不理李承芳,只盯着尤振武:「总镇,你怎么说?」
尤振武必须说话了,他望向杨暄,诚诚说道:「杨知县,李先生已经将局面分析的很清楚了,面对西安,不是振武不愿意,实在是无法做到,但有三成的希望,我都愿意进入西安,哪怕死在西安,我也认了,但现在一成机会都没有,我不能带着榆林将士,去做必死、但却毫无意义的事情。」
杨暄脸上的激动,慢慢消去。
「杨知县,你知道你难过,我何尝不难过?振武虽然有些粗陋之才,但不能无中生有,更不能撒豆成兵。有些事,强为也是做不到的,西安不可守,渭南就更不行了,同时也没有坚守的必要,必死必失之地,牺牲又有何益呢?不如留下有用之身,以待来日,我向你保证,有一日,我一定会收复西安,收复渭南!」尤振武劝道。
杨暄却摇头,冷冷道:「我身为渭南知县,守土有责,岂能弃渭南而走?我原以为尤总镇将门出身,和令尊一样,秉性忠义,想不到却也是一个畏首畏尾、处处盘算自己得失的人。道不同不相为谋,就此告辞!」
说完,转身就要走。
「杨知县你这是何必?」
李承芳起身拦他。
李应瑞也忙站起来劝。
两人拉着杨暄不让他走。
武尚忠腾的站起,生气说道:「杨知县,我敬你是知县,对你一直有礼,但你今日说话怎么这般无礼?我们总镇的父亲在汝州战死,他为了营救督师,也是干冒大险,在五家桥接应,今日又退敌,你怎能说我们总镇是一个畏首畏尾、处处盘算自己得失的人?」
还要再说,被尤振武摇手制止。
武尚忠气呼呼坐下。
杨暄去意坚定。
尤振武知道拦不住,于是起身说道:「杨知县,我知道你的意思,更敬重你,渭南城小兵少,实难坚守,我没有什么可帮你的,只能给你一些人,这两日收拢的败兵中,有一些是渭南籍,如果你愿意,我可让他们跟随你返回渭南,以助你守城。」
杨暄脸色稍缓。
能带些兵回去,总比孤身回去的好。
尤振武道:「张禄,命令张旺他们召集所有渭南籍的士兵,饱餐之后,配发武器甲胄,令他们随杨知县出发。」
张禄抱拳领命,疾步去了。
杨暄这才愿意重新坐下,李承芳急忙招呼上肉,杨暄也没有推让,一边吃一边哭。
众人都吃的有些无味。
尤振武心情更是沉重。
放弃西安,是一件痛苦的事情,虽然他只是榆林总兵,西安的防守轮不到他,自然也就说不上放弃,但他内心里,却还是放不下。
更不用说,孙传庭刚刚提拔他为榆林总兵。
总觉得,他辜负了孙传庭对他的厚望。
虽然孙传庭曾亲口说,西安能守则守,不能守则退往三边……
情感虽如此,但尤振武的心志却坚定,他不会把自己好不容易积攒到的一点本钱,葬送在西安。
因为他所为的,可不是一个小小西安。
「禀总镇,渭南籍士兵,一共四十六人,已经全部集结完毕,就等总镇命令。」
张旺进来禀报。
尤振武点头,起身向杨暄抱拳:「杨知县,人都预备好了,但振武还是想再劝你一次,渭南城小兵少,面对闯贼大军,是没有机会的,不如随我去榆林,我们厉兵秣马,坚守榆林,为朝廷守住三边,再徐徐图进,未来必有雪耻正名的那一天。」
「不错,」李承芳道:「留的身在,以后自有向朝廷解释的机会。」
「多谢总镇的好意,但不必了。」
杨暄站起来就往外面走。
尤振武无奈叹口气,跟在后面,一脸敬意的送他。
杨暄出了东厢房,先往正堂,为孙传庭上香。
「督师啊……」
杨暄跪在那里,痛哭了几声,然后起身擦擦泪,大步往外面走。
尤振武跟在他身后。
院子外。
四十六个渭南兵已经等着了,都配了武器和甲胄,尽可能的穿上了棉衣和棉鞋。尤振武先对他们训话,鼓励他们随杨知县守卫家乡,并说,榆林军补充兵力之后,就会增援渭南,到时有功赏,有罪罚。
杨暄默默听着,并不插言。qs
一切完毕,军士牵来了马,杨暄踩蹬而上。
尤振武拉住他缰绳,说道:「还有一事,渭南城中可有一个叫王命浩的举人?」
杨暄点头:「有,总镇问这何意?」
「你要小心他,其人和闯贼怕有勾结。」尤振武压低声音。
杨暄露出惊异之色,随即重重点头,虽然他对尤振武「消极」的心态,十分愤懑,但他相信尤振武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撒谎,回
城之后,他必严查王命浩。
---历史上,李自成大军杀来时,渭南知县杨暄决意率城中子弟死守,不想原本应该和他同守城池的举人王命浩却瞧瞧打开城门,放闯军进城,致使渭南轻易失守,这一世经过他的提醒,希望杨暄能坚持更久一点。
但更希望的是,杨暄能不再这么执拗,放弃渭南,随他去榆林。
「长捷,你带上一队骑兵先行,将杨知县安全送到渭南。」尤振武放开缰绳,对王守奇说。
这里距离渭南,其实已经不远了,但尤振武还是不放心。
王守奇领了命,带了三十个骑兵,护送杨暄返回渭南。
尤振武一直送到村口。
当杨暄上路后,尤振武抱拳深辑行礼,直到杨暄走了很远了,他才直起身子,望着杨暄的背影,长长的叹口气---眼中混杂敬佩,伤感,还有许许多多的失落以及微微的迷茫。
历史的脚步,好像有自己的步调,虽然经过他的努力,一些事情好像是改变了,比如自生火铳,比如王定,但有的事情,却依然如历史一样,还是发生了,如孙督师的死,如现在渭南知县杨暄的死守渭南……
同一时间,杨暄正在回头望,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尤振武对他的良言苦劝?又或者,他还是在愤懑尤振武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