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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何由尽离席

第一百九十一章 何由尽离席 (第2/2页)

陈家洛缓缓说道:“再往前,德川家康的祖父松平清康在尾张国守山,就被家臣阿部弥七郎以古阴流刀法暗杀,而家康的父亲也被近臣岩松八弥以古阴流刀法暗杀,这门刀法据说断头之人也能杀人,虽然多有夸大却也不祥之极,因此才在多方抹杀下绝迹。”
  
  陈家洛说完这些话,已经瞥见陷入癫狂的倭寇手中长刀,铭文刻着“势州村正”四个字。
  
  出于对古阴流刀法的忌惮与某些“妖刀”的警惕,德川家康暗令御庭番众断绝刀法的同时,也明令诸国销毁妖刀村正——如今没人知道古阴流刀法和村正刀之间的联系,但不知道为什么,使用这门邪异刀法的人往往用的都是村正。
  
  根据陈家的调查,村正作为刀工的姓名正式登场是在日本室町中期,而且作为刀铭也使用了约一百年左右,显然可以看出村正并不是某一个刀工的名字,更像是某种有预谋、有计划的锻造与投放,只为了在这场波诡云谲的历史大潮里留下痕迹,乃至于波澜跨越重洋,游荡到了中原武林的史册之中……
  
  在陈家洛的提醒下,群雄终于明白此行出招不在于斩人,要诀在于夺刀破招后,再将对方击倒碎骨,以防备临死之前的绝地一击。抛却这门诡异的以刀御人武功,倭寇的武学造诣并不如各派的掌门帮主,狂乱的刀法也阻碍着他们冷静对敌,因此慢慢地困局终于有了松动。
  
  此时的雨势逐渐减弱,白沙巷中殊死对决的刀剑二人也终于要分出胜负,只见面如金纸的汉子身上伤痕累累,百胜刀王胡逸之却唯有面上一道渗血伤口,依靠着缠刀裹身显然更成功地守住。
  
  但用剑高手气浑然不顾,越发放弃了防守之意,走上险峻峥嵘的路子。只见他甩出一剑当头直噼,料定对方斜身闪开后则圈转长剑,拦腰横削,每一式都杀气凛凛,不留后路。
  
  胡逸之昂然的面容里显出不忍,以一招“八方风雨”格住剑尖,又以“分花拂柳”想要脱离战圈,却见对方的长剑反撩,疾刺向自己后心,一举一动都封住了生门之所,要与自己同归于尽。
  
  眼见剑尖已然及身,胡逸之的刀锋唯有再快一步,唯有抢先斩下对方的头颅才能保住自己这条命,可他却蓦然松手将沉刀抛出,挺胸挡在了致命的一剑之上,鲜血霎时间喷涌而出!
  
  随着一处胜负落定,处于下风的倭寇们的神情已经亟于癫狂,手中刀影凛冽的模样却不断斩破雨幕,与武林群雄殊死搏斗着,依旧以九死一生的气势造成了极大的伤亡,一时间几乎人人带伤。
  
  各家高手知道时间不等人,依靠着用剑高手拼死抢出的时间,杀招尽出才格毙了倭寇武者,从他们手足蠕动的死尸之中闯过,汇成一道疲惫而坚定的洪流,径直奔赴某个注定的地点。
  
  “二弟……你不能去……”
  
  胡逸之用手握住剑刃,气若游丝仍语带恳求地说着。用剑高手抬手想要将剑再刺入几分,却发现阻力大到出乎寻常。再一看地面,原来是剑尖在刚才已经被胡逸之砸断,此时历战许久的这把无锋之剑早已伤痕累累,不堪再用了。
  
  用剑高手茫然无措地看向远处,他看见了街尾的大门中出了一群倭寇打扮的人,朝着众人亮出了一排黑洞洞的事物。
  
  就在此时,短短的白沙巷天街中又有一排整齐的声音轰然响起……
  
  …………
  
  远处的火光与骤响升起,如滚雷般传遍了广州城,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江闻只觉得脚下的大地都在颤抖波动,彷佛承载不住这里的重量。
  
  他又一次站在骆府的大堂之中,面对着孤身一人、负手而立的骆元通,两人许久都没有说一句下,只是自顾自地聆听宛如天边的声音。
  
  骆府之中此时灯火辉煌,全然没有先前大军压境时鬼影幢幢的模样,厅堂处处张灯结彩、披红挂绿,十几张圆桌也分别摆在了厅堂之中,彷佛骆府今日正要举办什么大喜的盛会,准备恭候无数宾客登门捧场。
  
  但在这样喜庆簇拥的环境里,既没有一名宾客入席就坐,也不见一名仆从端菜添酒,全场上下只剩身穿锦衣的东道主骆元通一人,显露出一副孤零零的模样。
  
  “江掌门,你怎么回来了?”
  
  听闻乍响后的许久,骆元通忽然说道。
  
  江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应该我问前辈,为什么没走才对吧?”
  
  “哼,老夫为何要走?”
  
  骆元通忽然哈哈大笑,戴着锦丝手套的右手环过全场,“今夜是老夫金盆洗手后的群雄宴,江湖规矩今天来者都是客人,我何惧之有?”
  
  “那我也是客人咯?”
  
  江闻微微一笑指着自己说道,随后就自然而然地坐进了圆桌里的一座,成为了全场第一无二且孤零零的客人。
  
  “那是自然。江掌门今日既然来道贺,老夫纵使没有佳肴盛宴,也不妨和你论一论英雄。”
  
  骆元通语带深意地看着江闻,拿出了一坛尚未开封的老酒摆在桌上,拍去封泥后推到江闻面前,“我知道你会回来的,因为我们是同样的人。”
  
  “那晚辈却之不恭了。”
  
  江闻按规矩将身上的两把剑解下放在桌上,随后毫不客气地捧起酒坛痛饮了一番,直到衣服都沾湿才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
  
  “骆前辈,先前咱们有些误解,这回我们换个方式来聊天怎么样?”
  
  江闻带着几分醉意说道,“事到如今羊装湖涂太过无聊了,不如我们自己猜测对方想问什么,直接把答桉说出来就好。这样咱们说多了不会后悔,说少了也不能赖账。”
  
  两人对视一眼,已经猜出了对方心里所想的东西,聪明人就是容易想得太多犹犹豫豫,倒不如喝醉了之后想什么说什么来的痛快。
  
  骆元通捋髯微笑没有言语,却也单手端起酒坛畅饮了一番,沉重的酒坛在他手中就轻如鸿毛一般。
  
  江闻不在废话,没头没尾地说起了自己的故事。
  
  “我信不过应无谋,也信不过他的徒弟李行合。这两个人都是一等一的骗子,我行走江湖这么久还从没像这样上当。倒不是他们的骗术有多么高明,而是因为他们从来没说过一句真话,也没想说过一句真话,听着太费劲。”
  
  江闻这样说着,眼神却瞟向了面前的骆元通,话里话外都是他们之前互相试探的行为,这也让骆元通皱起了眉。
  
  但骆元通开口所说的东西,却不是他最想反驳的内容,眼神直勾勾看着面前的道人。
  
  “这世上虚伪之人太多,不得不防。如今府外虎视眈眈的尚可喜,不也曾经奔忙十年羊做学佛参禅、用心悔过的模样,最终骗过了我和天然吗?像这样徒具仁义慈悲之名的人最危险,毕竟永远也不知道他会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向你掏刀子。”
  
  江闻听完跟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当时就想站起来好好质问对面这人,凭什么这样明讥暗讽自己?“君子剑”这个倒霉绰号,明明就是他强安在自己头上的!
  
  可江闻强忍了一阵怒火之后,还是继续说起自己的话题,没有冒然打破自己定下的规矩。
  
  “我与应老道从秘道中进入了南越国的窟室,本来李行合也被关在里面,可如今却不知用什么方法脱逃。应老道说要研究赵佗留下长生不老的秘方,我思来想去就先回来老英雄的府上,等他有个端倪再去摘果子就好。”
  
  江闻说完这句话,却见骆元通的脸色剧变,做出的反应和南越文王墓中的应无谋一模一样,似乎想到了什么很可怕的事情。
  
  “咳咳……我府中的密道,乃是唐代不知何任太守留下的镇龙之物。番禺城中原先有九龙聚首,被屠睢奉秦皇之命凿杀,因此入海的龙脉就变成了阴魂不散的蛟鬼,时时搅起沸海为祸,墨龙碑镇在我府上就如同镇在南海古庙,两者双穴一体,故而我今日未到时候,就绝不能走。”
  
  骆府所镇的风水位直通南海古庙,这大概源于龙脉的绵延起伏,就像风水大师赖布衣当初也是在江西大庾岭发现一条龙脉的尾端,于是一路向南追去,历尽艰辛,最终才发现龙穴就在广州。
  
  而所谓的龙脉之说通过卫星图也可以看到,在图上以广州为中点,珠江三角洲象一轮红日从海面升起,四周放射线一样扇形排列着九条山脉。这九条龙脉共同产生了一个大明堂,因此除了滑石山等地,这片旺地拥有整个广东省的山川灵气形成的九条龙脉,体现了远古先民选址的智慧。
  
  江闻默默点头,眼神看向了府外晦暗深沉的天际。
  
  “自从我踏入广州城的那一刻,就察觉这里的谜团太多了,消失的南少林还没找到,立马又有南海古庙的黑眚作祟。而尚可喜费尽心机想要占据城中密道又何必如此麻烦,徒耗时间精力才决心要出手抢夺,武林人士更不知道为了什么在奔忙。”
  
  骆元通看着江闻,又一手提起了酒壶痛饮,许久才带着醉意说道。
  
  “城中密道不止一条,尚可喜是担心打草惊蛇才布局谋篇这么久。古往今来不管是谁接触到了这个秘密,野心都会无限地膨胀起来,赵佗如此、卢循如此、李成栋如此、尚可喜如此,没有一个人能例外,想来也只有真正澹泊名利、超然物外的有德之士,才会发出这样的问题吧……”
  
  江闻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骆老前辈,你破坏规矩回答我问题了,这样可不好啊。”
  
  然而江闻的笑声还没停下,须发花白的骆元通就圆睁虎目看向了他,一手按在桌上的两把宝剑之上,身上的凛冽气势冲天而起。
  
  “江掌门,实不相瞒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也知道你为什么来的!”
  
  这句话把江闻也给说蒙了,心想难道他知道自己是穿越而来的异世界人,打算拉着自己加入什么奇怪的社团活动里?
  
  可下一刻,骆元通就冷冷说道:“原本在所有人里,我最看不穿目的的就是你,但是直到看见你背上的这把剑,老夫才恍然大悟你是因何而来,又为何一门心思地要搅和到这里面去!”
  
  江闻正摸不着头脑,疑惑地看向了骆元通的眼睛,就又听见对方说道。
  
  “没错,靖南王府中的‘神象’与‘仙鹤’正是来自老夫的手上。当初尚可喜从我手上要走这两个事物,只说是要带去海外郊野安置,却没想到终究还是成为了害人的手段,我也没想到今日会引来江掌门你……”
  
  骆元通不容否认地说出了他思考已久的答桉,“会引来如你我这般,魏晋之后当世罕逢的挥犀客!”
  
  “骆老前辈,原来你……你也是挥犀客?!”
  
  骆元通的声音如惊雷般在江闻脑海中响过,他一瞬间想起了耿家庄园中獠牙丛生、蠖屈螭盘的“天竺神象”和来去无影、昼夜长啸的“仙鹤”,想不到这两样怪异的事物竟然源自骆元通的府上,而他更想不到的是,眼前这名威严雄壮的老者,竟然也曾是游走于诡谲离奇之中的挥犀客!
  
  但这样一来,骆元通掌管龙脉密道、搜集墨龙古碑、尚可喜礼敬有加、对南海古庙了如指掌,又会在看见高祖斩蛇白玉剑的那一刻立马同意自己入伙,就都有了一个最最充分的理由!
  
  江闻勐然站起,眼中的疑惑神色却更加浓重,“那盘旋于府外的黑眚,和你是否又有关系!”
  
  “没错,如今现身的妖祸黑眚也是从老夫这里跑出去的。”
  
  骆元通慨然而起,毫不迟疑地说道,“老夫在一年前与陈近南总舵主联手,挖遍开封黄河底十三层的地下古城才找到了南侠展昭之墓。他从中选走了巨阙剑与《殊魁图赞笺》,而老夫带走了湛卢剑,和被封在墓中石俑里的前宋黑眚!”
  
  “本来黑眚被我困在密道中重新镇压,只可惜事不周密被李行合得知,蛊惑尚可喜损坏了南海古庙的镇龙之碑,这才让黑眚从中得窥机逃出,险些酿成大祸……”
  
  江闻双眉紧皱,没有去碰桌上的宝剑,因为他觉得骆元通说的这些话看似心有芥蒂,实则已经敞开心扉。
  
  “骆老英雄无需如此自责。”
  
  江闻缓缓叹道,“人力有穷时,世上焉有金瓯无缺的美事,我只担心老前辈你镇压的东西越多,受到的觊觎也就越频繁,到最后很难善终啊……”
  
  “得一善终有何用?自从李行合到来之后,尚可喜如今已经知道了老夫的秘密,逼我退隐江湖只是第一步,彻底抢走这些夷希之物才是真正目的,我焉能让他得偿所愿?”
  
  骆元通忽然笑了起来,白须剑眉声音洪壮,“我骆家先祖原本为戚南塘麾下战将,家传的辛酉刀法也源自戚公,正是因为当初先祖见证了《倭夷原本》戕害袍泽,才自告奋勇保管这些不应存在于光天化日之下的事物,如今就算付之大火同为一炬,也未尝不是一件坏事!”
  
  骆元通此时缓缓坐下,诉说完渊源后看着江闻惊愕的面容继续说道,“江掌门,虽然你是靖南王府的人,但我相信作为世上罕有的挥犀客,你一定比其他人更了解这些东西的祸患,老夫想来,若是将这些东西交给你保管,才是一个最稳妥的选择。”
  
  江闻连忙推辞道:“骆老英雄你这是什么话?我江某何德何能,敢与你这样的前辈相提并论?如今不过是侥幸从夷希之物手中逃得一条性命,焉能担次重任!”
  
  但骆元通没有说话,眼神直勾勾看着桌上的两把古剑,似乎已经在心里有了一个答桉。
  
  “江掌门,老夫我镇压无数东西,如今最宝贵的却只有一个,其余再怎么价值连城,在我眼中也不过破铜烂铁。我今日只希望你能前去南海古庙一趟,看着那里的蛟鬼之祸了却,也让我的独生女儿能安然无恙。”
  
  “骆老英雄何必如此颓丧?为什么不与我一同闯出广州城去,天高海阔何处去不得!”
  
  江闻疑惑道。
  
  “尚可喜这次胜券在握,自然不会愿意见老夫离去,我也不忍置全城百姓的安危于不顾。”
  
  骆元通长叹道,终于摘下了一直带着锦缎手套的右手,显露出的竟然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副精钢打造栩栩如生的铜膊铁手,原本的手臂自肘部以下,已经全然不翼而飞!
  
  “……更何况,老夫自从十年前遭逢断肢之祸,便无法持刀交战,需双手运掌的秘传辛酉刀法如今也终将失传。若是你肯答应老夫的请求,湛卢宝剑在吴六奇手中自可取之,今后便赠与江掌门使用——此物必定与你有缘。”
  
  江闻深思良久,终于缓缓站起身来,环视着空无一人的骆�
  
  �群雄宴,端起酒坛将残酒一饮而尽,随后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答应你,但你必须告诉我这场计划到底是为了什么!”
  
  骆元通皱眉说道:“这件事你了解了又有何用?不过是一些人的飞蛾扑火,和另一些人的螳臂挡车,终究是粉身碎骨的下场罢了。”
  
  “原先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因此才躲在武夷山上不愿意下来,可我发现有些东西其实是人力所能做到的,只不过太多的聪明人不肯去做那个‘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人罢了。”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吗?”
  
  骆元通哑然失笑,须发皆白的面容里多出了一些生机,终于笃定地看向了江闻,“好,老夫可以告诉你如今有明暗两处战场,想要去哪里你自己定夺吧……”
  
  ------题外话------
  
  搞定一门莫名其妙的考试,会抓紧更新更完这卷的哈(=?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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