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章:母亲与小兽 (第1/2页)
尚未渡劫者,不论妖魔人灵,皆需要食物来维持生命。
魅魔天生灵体,却无法化为己用,肉身孱弱,武力低下。
城破之后,遭逢战乱的苦痛,身心折磨,再随着断水断粮,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红妆没能随自己的同伴一起出囚车,又硬生生饿了一夜。
在几日前,她还是魅魔族首之孙,身娇肉贵至极,从未受过这般苦楚。
寒夜,大风起,饥寒交迫的几个晚上下来,她终于扛不住,像一只瘦弱奄奄一息的猫崽子,窝在娘亲怀中,连哼哼的力气都没有了,手脚皆是冰凉的。
她的娘亲抱着红妆,目光凄惶无助,她忍不住朝着宁非烟的方向看过去,干裂的双唇之中含着恨怨的意味:“若非你恣意妄为,你的妹妹又何须受这种苦楚?”
宁非烟没有说话反驳,心中却是升起一抹冷嘲之意,她与红妆皆是血统良纯的魅魔,钩蛇一族舍得其他人死,却是舍不得她们二人就这样烂死在囚车之中。
如今不过是给些苦头吃,这便熬不住了,若是等到了钩蛇的领地上,那才是真正如临地狱深渊的日子。
百里安发现,那个母亲对待自己两个孩子的态度差别十分大。
她十分珍视红妆,对宁非烟却十分冷漠疏远,这种感觉……很像是如今在冥洲王城时,宁非烟对待红妆的那般态度。
彼时红妆容颜丝毫未损,反倒是宁非烟面上有着青墨伤痕,多年之后,红妆面容尽毁,巧妙的是,她毁去的那半张脸的位置竟然与宁非烟的脸上的伤痕在同一处。
看到这里,百里安心中隐隐感到有些不舒服。
囚车里的魅魔女子基本都下了车,被不同的钩蛇带到了隐秘的地方兑换食物。
母亲摸着肌肉薄削,几乎瘦成一把骨头的小女儿,她强忍着心酸地泪水,眼中多日以来的坚持倔强,在看到女儿日益虚弱憔悴的面容下,终于逐渐崩溃瓦解。
她将红妆搂紧,在她发梢上轻轻亲了一口,然后将她抱住推给了宁非烟。
她看着同样瘦小的宁非烟,眼中的慈爱逐渐散淡消失,仅剩逼人的阴郁:“护好她。”
宁非烟被她推过来的力道撞地往后踉跄了一下,她怔怔地看着眼前那个扔完一句话,整理衣裙就准备离开囚车的女人。
少女脸色近乎苍白,一时间只觉得自己胸中千万道坚持的信念都在崩塌。
女人在囚车上整理这憔悴的仪容,抚平裙摆,正欲跳下车去,袖口忽然一紧,她皱眉回首看着拽紧她衣袖不松手的少女。
“不要去。”她的声音有些不正常的微哑,垂在一侧的手腕伤口隐隐有些溃烂发炎,苍白的脸颊间有着一抹不健康的潮红,整个人似是在发着低热。
对上少女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女人只觉得耻辱,羞恨种种复杂的情绪烧得她五内俱焚,她一只都不怎么喜欢自己的这个大女儿。
在她出生那一年,她身子大出血,为了将她生出来,几乎耗去了大半条命。
她当是就觉得这个孩子就是上苍派来惩罚她的祸害,宁非烟一出生面上就带着那宛若符咒一般的青墨胎痕,
魅魔一族素来自重美貌,自古以来莫说丑陋之容,即便是平平无奇的相貌也不曾出现过。
宁非烟的诞世引来了族中巫灵特意为其占卜一挂。
她犹记当年那张占卜演算,灵幡无火自焚,巫灵一边口吐鲜血,一边骇然道:“厄摩古文,此子天生含厄摩古文,乃大煞也!”
说完,那名德高望重的年迈巫灵就因此结束了自己漫长的生涯。
厄摩古文乃是远古煞魔的产物,唯有历代魔君的君库之中偶有珍藏这宛若禁忌般的魔文。
一出生便被冠上‘大煞’之名的宁非烟自是遭受着族人父母的冷落与忌惮。
后又逢南荒古魔引发战乱,宁非烟被她的父亲当成质子送往南荒,求来了十年短暂的和平,幸得冥洲出来的一名魔将血洗南荒。
宁非烟于那场屠杀中活了下来,被送回了北渊之森。
而当她回到故土时,她的母亲早已再诞新女,全族上下,和睦美满。
就当所有人都遗忘掉了那段不堪的往事,毫不设防的,在不被任何人期许之下,她又擅自地……回来了。
宁非烟的回归在她眼中就像是一根醒目的毒刺,要坏掉她的氏族,要坏掉她的人生。
可事实证明,她们魅魔一族果真应了誓言,最终一步步走向了灭亡的死路。
她心中本就有怨气,当下又被宁飞烟拉住袖口,眉间顿时腾起一道煞气,她反手狠狠一巴掌甩在宁非烟的脸颊上。
丝毫没有留手的力道直接将宁非烟掀翻在车上,她耳朵淌出一道温湿的液体,耳膜似是被震破了,低低伏着的身体半天站不起身来。
百里安来到囚车边,近距离地观察着宁非烟的情况。
红妆几日滴水未进,她又何尝不是,况且暗杀那名钩蛇男魔,她落得一身伤势,若真论起来,宁非烟的身体情况要比红妆严重许多许多。
她此刻身子明显是发烧了,嘴唇干裂,眼睛烧得通红通红,身体情况很不可观。
女人那一巴掌打得分外瓷实,这会儿显然神志都不甚清明了。
百里安静静地看着囚车里的少女,他缓缓伸出一只手掌抚上她的面颊,手掌却穿过她的身子,半分也触碰不得。
离开的女人并未过多久,折返回到了囚车之中,她怀中抱着一张炊饼,手中端着一碗清水,小心翼翼地将眼中的难堪与耻辱收拾好。
她先是将清水喂了一口给红妆,然后将那硬脆的炊饼撕成小块小块地碎片,满目慈爱与悲伤地看着红妆,不动声色地将心中最柔软干净的感情不求回报地同着这些食物一起喂给了她。
正撕着硬饼的女人忽然察觉到了一个视线,她目光微动,循着那视线张望了过去,便瞧见宁非烟趴在地上,一双烧红了的眼睛格外平静地看着她。
她的眼神太过于平静,十分识趣,绝不会过分聒噪惹人嫌,没有孩子看母亲的孺慕、依赖、渴求等等情绪,可是她却看了她许久。
没有来的,女人动了一丝恻隐之心,她仔细回想来,这孩子终究对她们母子二人从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即便是那一年她从南荒回来,也显得格外温顺,不会无理取闹地奢望什么。
犹豫了一会儿,她以手指掐住炊饼的一角,正欲发力,而后又看了红妆一眼,挣扎了许久,手指还是往外挪了挪,终究只是撕下来一块很小干硬发裂的边角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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