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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 九三年(三)

终章 九三年(三) (第1/2页)

用中国这边更容易理解的话,历史上杜尔哥的改革到底是啥玩意?
  
  一:募役法。法国倒是没有黄河要修,但是之前说过了,法国要修公路,靠的是徭役,杜尔哥要出募役法,以钱代役。
  
  二:取消士绅优待。法国当然有士绅优待,只不过人家不叫百万生员,叫十万贵族。
  
  三:取消商税,一切税赋自土地出,清查田亩。
  
  四:废除行会。法国的行会,和中国这边是不同的,是有封建法支持的,是有法理的,也是行会能直接给财政大臣抗议要求告诫东印度公司,别他妈再从东方进口漆器丝绸了。
  
  只能说,历史上的杜尔哥,就是在作死。
  
  因为,想做这一切,得加强中央集权。而在帝制存在的情况下,也即可以意味着,加强君权。
  
  这一切改革,都是寄托在君权上的。
  
  但是,法国和中国有个极大的不同。
  
  从商鞅开始,两千年,才有了把改革寄托在中央政府之上的基础。
  
  即便如此,刘钰之前还是花了三十多年,搞出来一个新的政治势力;而这之前,还有连续两千多年的各种变法、改革、科举、官制,一直到大顺开国之初留下的制衡体系。
  
  法国,并不具备这个条件。
  
  加强君权、加强中央集权,国王就得先死。
  
  敢这么干,贵族能把国王的屎,打出来。之前路易十五搞的财政议论,巴黎高等法院极力反对清查田亩,用的理由,是违反了法国的宪正、自由——国王清查田亩,是对贵族的自由的侵犯,是违犯法兰西传统宪正的。
  
  杜尔哥的改革,造就了一个法兰西之前从未遇到的情况:全国性的危机、混乱。
  
  不再是原本的区域性的危机、混乱、饥荒等等。
  
  要注意,在此时,尤其是绝对君主制国家,中央集权,有时候是通过加强君权的形式来实现的。而加强中央集权、打破区域分割,意味着对贵族势力的挑战。
  
  杜尔哥的谷物改革,对不对?
  
  对。
  
  打破了过去的封建区域,为法国的全国市场创造了条件,在经济意义上为法兰西这个国家的诞生奠定了基础。
  
  但是,问题在于,你这么搞,你得准备好啊。
  
  啥也没准备,你就敢这么搞?
  
  你粮库准备了吗?
  
  漕米准备了吗?
  
  常平仓准备了吗?
  
  平籴库准备了吗?
  
  漕运总督准备了吗?
  
  配套政策准备了吗?
  
  新的官员选拔方法准备了吗?
  
  啥都没准备,要钱没钱、要兵没兵、要粮没粮,你就敢搞谷物全国自由贸易……
  
  你这哪是改革?
  
  你这是作死啊。
  
  自由贸易不是不对,长久看,囤积居奇也不可能囤好几年,总会降价。
  
  可问题是,经济学的目的,应该是人,而不是人成为经济学的要素。
  
  人不吃饭,是要死的;人在无形之手的调控期,是要造反的,你得把这个问题考虑进去啊。
  
  经济学是经济学。
  
  现实是现实啊。现实里,你得考虑人吃饭拉屎睡觉穿衣服的事,有些事,比如吃饭,不能等个三五年等到自行调节,等不起。
  
  杜尔哥,或者说,法国重农学派,其学说的精髓,就三点:
  
  无为而治。
  
  另一种翻译方法,叫自然秩序,亦即理想化的私有制的资本主义社会。
  
  小康盛世。
  
  另一种翻译方法,叫幸福主义。
  
  平均主义……这个倒是不必另一种翻译方法了。
  
  老马说,杜尔哥是在为法革探路。
  
  的确如此。
  
  93年的风暴,7月的土地法令,以及后续的直到拿三以小农皇帝的身份上位,就是这一切的演化必然。
  
  当然,这是原本的历史。
  
  而现在,情况当然有所不同了。
  
  杜尔哥的改革,在这个时空,是在一定程度上成功了的。
  
  伏尔泰历史上因杜尔哥被免职而发出的【我的内心永远也不能平静】的感叹,只是叹息了一半。
  
  终究,是部分的成功,仍旧没有触动法国真正的土地问题。
  
  一方面,因为当年大顺的参战,使得法国打赢了一战,财政问题没有那么大。
  
  二来,大顺逼着英国取缔了保护主义,使得北美的农业发展大为加速,在75年灾荒的时候,法国手里既有钱,也有海外的廉价粮食。
  
  三来,大顺这边给予了法国一定的支持。
  
  治国理念、以史为鉴、大一统国家的政治问题、中央与地方的博弈、商人的逐利性等等这些问题。
  
  因为大顺和法国的密切交流,使得杜尔哥并不是从高雷思、杨德旺这俩半吊子水平的留学生嘴里得到了大顺的政治运行情况。
  
  这些东西,说真的,读书人、书生,真的未必能理解,或者说理解的过于理想了。
  
  但是,杜尔哥的改革,扛过了75年,终究还是没有扛过88年的那场大旱灾。
  
  可谓是“昨日重现”了。
  
  粮食奇缺、囤积居奇、底层暴动等等一系列的问题,很快演化成了法国之前几乎没法理解的“全国性”问题——在这一点上,法国终究还是欠缺了一段漫长的统一国家的历史,也确实很难理解,什么叫全国性的问题,而不再是地方的、教区的、某块封地的区域性问题。
  
  某种程度上讲,法国的运气“挺差”的,刚搞了点国内统一市场、自由贸易的改革,就经历了一场“小冰期”气候——1783年的冰岛拉基火山喷发,持续性地影响了欧洲持续十年的气候、粮食收获等问题。
  
  而这些问题,又伴随着法国对于“国家”的理解不够深入,缺乏长久的真正的内部市场统一的经验,使得在应对囤积居奇、垄断投机、必需品操控物价等问题上,缺乏足够的应对手段。
  
  而另一重因素,则是因为东西方的交流、哥伦布美洲物种交换、大顺这边刘钰搞了牛痘天花、东方农业技术传入欧洲等等因素。
  
  使得法国人口从1700年的2000万不到,暴增到此时的2900万。
  
  这也使得法国出现了非常著名的【饥荒阴谋】:
  
  人口暴增。
  
  火山喷发导致气温变冷。
  
  再加上杜尔哥在这个时候,出台了自由贸易政策,并且胆肥到上来就敢拿粮食搞自由贸易。
  
  于是,整个法国,全都懵了。
  
  封建,是有封建道德的,是有一整套体系的。
  
  资本主义,是有资本主义的道德的。
  
  封建道德下,这个地区的粮食不够吃,是不准运走的。
  
  而资本主义道德下,或者自由贸易的道德下,市场的自由使投机者可以自由地向那些将以更多价格出售粮食的国家出口粮食,即使这意味着该国没有足够的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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