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 2 章 (第1/2页)
王娡不是完全没想到金家和女儿,她只是现在不想提。
她刚刚因为那位看起来有点疯癫,但疑似真的很有本事的相面人的谶言觉醒了上辈子的记忆,在混乱与三观破灭的杂乱思绪中,好不容易匆匆忙忙理顺了自己究竟是谁:
以她前世为基准点,她是个本科刚毕业,正在准备攻读硕士研究生学位的学术搬砖劳工,结果不知道为什么,眼睛一睁一闭,疑似猝死的她就胎穿到了西汉,从臧儿腹中降生,成为了与她同名同姓的西汉孝景皇后王娡。
一位真正的硬核狠人,以二嫁之身把“文景之治”的那位汉“景”帝刘启拿捏地死死的,自打进宫以后就和妹妹联手几乎包圆了刘启所有的子嗣,成功让刘启为了她先废原配薄皇后,后废原太子刘荣,就为了立她为皇后,立她年仅七岁的儿子为太子。
——那位七岁的太子就是后来大名鼎鼎,远比他父祖都更为出名,简直堪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千古一帝之一,汉世宗孝武皇帝刘彻。
王娡(喟叹):……做古代史、尤其是明清以前古代史的人,竟然有朝一日还能和史料里的人这么亲近,第一次这么赢近现代……
——但她研究方向不是先秦两汉啊!
在这个时候她只能感谢自己是胎穿,多年的古代生活已经将这个时代的生存常识刻入骨髓,好歹不会闹出语言不通的悲剧来。
王娡内心万分严肃:难道真的会有不打算做古文字学的人会在古代汉语课上认认真真跟着学音韵,甚至结课后还记得住,说得一口流利上古汉语吗?
就算真的学了……学界也是从本来就没有确切音频资料存在的中古汉语,再往上结合《诗经》以反推……
王娡放任自己年轻的有活力的那一部分思绪在学术问题中打转,纵容着那个来自后世真正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姑娘随心所欲地思考,颇为轻佻地嘻嘻哈哈调侃着玩笑、吐槽着境况,但另一部分心神却忍不住盯着自己的指尖出神。
这是一双很漂亮的手,却和前世并不一样的手。
这双手在这辈子握过农具,耕过田,纺过纱,织过布,拿过刀笔,算过账。她在父亲在世的时候就作为长女开始帮忙操持家业,家道中落的时候和长兄幼妹相互扶持,出嫁之后为人主妇经营家庭。
哪怕臧儿极努力地想为女儿保养呵护好女儿家娇嫩的皮肤,可是王娡知道那指侧与指腹上留下的薄茧。她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避讳羞耻的地方,那是她与生活搏命得来的标志。
但她确实愤怒——在她目睹着木讷的父亲长久沉默看着薄田无言以对算着赋税,看着无能的兄长唯唯诺诺垂头丧气一问三不知,但在她面前却都敢于挺直了脊背,呵斥她狂悖与傲慢的时候。
她难以压抑地愤怒——在她看着明明远比父兄都要聪颖的母亲,在父亲死后依旧需要被逼改嫁以色事人,而她怯懦的兄长竟然还敢于有愤愤不平的怨恼的时候。
王娡彼时毫不客气地扇了王信一巴掌。
“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箸却骂娘,你竟然还有歪理了。”
她从小跟着一起参与家庭的整个生产生活劳动,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瘦弱之人。这一巴掌下去的力度实在够狠,哪怕王信也算是皮糙肉厚,也被打得眼冒金星,关键是只敢捂着脸唯唯望着这个从小就远比他有主见多的妹妹居高临下睥睨着他,听着她说出来的每个字眼:
“你有本事挣到足够缴纳赋税的财富吗?你能只靠自己养活寡居的亲娘和两个失怙的妹妹吗?”
“阿翁在世时,阿娘作为他的妻子,向来没有过失。既然如此,又哪里来得对不起阿翁此言?”
“与其责备母亲,兄长倒不如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无能!”
王信低眉顺眼,声若蚊呐:“我只是担心外人传些难听的闲话。”
王娡更是冷笑,又是一巴掌甩过去,这下两边终是平衡了。
“陈献侯夫人五嫁而夫辄死,不过是一般的人没有福气配合她贵重的命格,是故卒嫁献侯。生为丞相,曲逆为国,食邑五千,与国同休,可称世家。你见过有哪个闲人胆敢说她半句闲话的?”
“且不论其他,你平日乡间闾里,难道未曾见过改嫁二嫁的妇人?又有谁敢说什闲话!”
这个时代伦理大防尚未完全构建,贞洁守寡之风更是无从论起——也难以论起。朝廷正在为缺人纳税干活愁的头秃,恨不得天下所有人都可以结婚生子一胎多宝增加人口,压根不鼓励守寡。
而如若要谈论历史传统,光是春秋战国时期那些国家之间炸裂的情史绯闻,恐怕就能让再开放的现代人都能理解孔夫子为何破口大骂礼崩乐坏。这一方面固然是粗莽狂放到几近野人,但另一面,也是母系社会遗风尚存,未被完全覆盖的时代。
既然如此——“除了你自己心脏,又有谁会嫌弃?”王娡冷冷看他,说话吐字几近咬牙切齿,恨不得把王信生吞活剥,磨牙吮血一般地尖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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